遗传性血管性水肿(hereditary angioedema, HAE)是一种罕见的、以反复发作的皮下和（或）黏膜下水肿为特征的遗传性疾病，其喉头水肿致死率高达40%。因其发病率不高，尽管临床症状较重，甚至危及生命，但却常被误诊误治。参照《遗传性血管性水肿急诊科诊疗路径》构建的HAE急诊诊疗流程，能快速发现潜在HAE患者，提高HAE诊断率，显著缩短HAE患者确诊时间。本文报道一例经遗传性血管性水肿急诊快速筛查确诊的HAE-1型病例。本研究经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核（审批号：[ 2025 ]伦审字（0057）号），患者已签署知情同意书。

1 资料与方法 1.1 病史及查体

患者，女，22岁，因“反复腹痛4年，再发2 d”来院就诊。患者自2019年（19岁）起反复出现腹痛，每年发作1~2次，无明显诱因，疼痛部位不固定，以左上腹及脐周为主，呈持续性，性质描述不清。每次发作均伴随呕吐，呕吐物含黄色苦味液体，伴腹胀，无发热、呕血、腹泻、便血及停止排气排便等表现。外院多次诊断为“急性胃肠炎”，对症治疗后2 d内可缓解。2022年2月腹痛发作，外院检查全腹部增强CT提示左上腹局部小肠肠管壁增厚水肿，伴脾周、两侧结肠旁沟及盆腔积液（图 1A和B），血常规、CRP、肝肾功能、电解质及淀粉酶均正常，经抗感染及解痉治疗（具体用药不详）1~2 d后缓解。本次入院前2 d无诱因再发左上腹痛，伴呕吐，性质同前，服用达喜、泮托拉唑无效。近4年来，患者每1~1.5个月出现单侧上肢非凹陷性水肿，多由皮肤轻微外伤或提重物诱发，水肿自近端向指端蔓延，伴胀痛，起始部位可见环形红斑，无瘙痒，累及掌指影响手部功能，未经治疗3 d内可自行消退，红斑随之消失。2023年曾出现右上肢水肿及2次骑自行车后诱发的会阴部水肿，均自行缓解。既往史：2岁时因肠套叠行开腹复位术，术后恢复良好，脐下遗留5 cm手术瘢痕。否认药物及食物过敏史，否认使用雌激素或ACEI类药物。家族史：母亲有不明原因腹痛及肢体水肿病史；母亲的表妹曾有窒息性喉头水肿抢救史；外婆有不明原因反复腹痛发作史。体格检查：生命体征正常，神志清楚，发育正常，营养中等，腹部平坦，脐下见5 cm手术瘢痕，腹软，左上腹压痛（+），反跳痛（±），肠鸣音5次/min，四肢皮肤视诊正常，无水肿。

1.2 辅助检查及治疗

入院后检查血常规示白细胞及中性粒细胞计数正常，CRP轻度升高（6.3 mg/L）；肝功能、电解质及血淀粉酶均正常；D-二聚体显著升高（10.89 mg/L FEU，参考值< 0.5 mg/L），凝血四项正常。上下腹CT平扫可见左上腹部分节段小肠壁增厚肿胀，周围脂肪间隙浑浊伴多发渗出，盆腔见多发积液，伴腹膜炎表现（图 2A和B）。免疫学检查示免疫球蛋白水平正常，抗补体C1q抗体阴性，补体C4显著降低（< 0.1 g/L，参考值0.160~0.380 g/L），C1酯酶抑制物（esterase inhibitor，C1INH）水平及功能明显减低（浓度11.44 μg/mL，参考值81.46~291.29 μg/mL；功能 < 7%）。入院后给予禁食水、泮托拉唑抑酸、氢溴酸山莨菪碱解痉、林格氏液补液等对症支持治疗，1 d后腹痛症状完全缓解。结合患者反复腹痛、肢体水肿病史、阳性家族史及特征性实验室检查结果，确诊为HAE-1型。经充分沟通病情及治疗方案，患者因个人原因拒绝使用拉那利尤单抗预防治疗，予以健康指导，嘱避免创伤、感染等诱发因素，慎用雌激素及ACEI类药物等。出院后随访1年，期间患者仅发作2次右上肢水肿，未再出现腹痛发作（图 3）。

1.3 家系筛查

本病例家系调查显示，该家族4代10名成员中3人确诊HAE，符合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特征。先证者外婆有反复腹痛史；母亲（家系成员A）在30岁初次发作腹痛及肢体水肿，36岁后发作减少。值得关注的是，家系成员C及F虽实验室检查（C1INH浓度及功能低于正常值50%）符合HAE诊断标准，却始终无临床症状，体现了HAE的高度临床异质性。同时，母亲症状发作随年龄增长减少的现象提示HAE发作频率可能存在年龄相关性变化。这些发现为家系筛查和遗传咨询提供了重要参考（图 4）。

2 讨论

HAE是一种罕见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1]，全球患病率约为1/50 000^[2]，国内尚缺乏确切的流行病学资料。本病多在30岁前起病，青春期症状较重^[2]，典型表现为发作性、非对称性、非凹陷性皮肤或黏膜水肿，对抗过敏治疗无效，症状多在2~5 d内自行缓解^[3]。喉头水肿最为凶险，可短时间导致窒息，严重威胁患者生命^[4]。HAE主要与SERPING1等基因突变导致的C1-INH缺乏或功能障碍有关^[5]。C1-INH通过调控补体系统C1的活化维持免疫稳态^[6]，其功能缺陷导致补体经典途径异常激活，表现为特征性的低补体C4血症^[7]，且在发作期更为显著^[8-9]。临床上常将HAE分为C1-INH缺乏型（常见，包括1型和2型）^[2]和非C1-INH缺乏型（罕见）^[10-11]。HAE确诊需结合临床表现、家族史及C1-INH检测，值得注意的是约25%病例为新生突变^[2]。

HAE患者中皮肤水肿发生率最高（99.1%~100%），其次为胃肠道症状（72%~97%）和喉头水肿（54%~60.7%）^{[12, 13]}。我国HAE患者喉头水肿发生率高达59%^[14]，在20~29岁症状较重^[15]，相关病死率可达40%^[16]，75%的患者曾经历误诊，其中90.6%首诊于急诊科^[17]，凸显急诊早期识别的重要性。姚我等^[18]曾报道一例HAE喉部发作救治并提出了HAE急救流程构想。在诊断策略上，C4因其经济、快速、普及性高，被推荐为HAE的首选筛查指标^[19]。根据《遗传性血管性水肿急诊科诊疗路径》^[20]，对于不明原因腹痛/水肿患者，若存在以下特征应考虑HAE可能：①影像学发现肠壁水肿/腹水；②既往发作可自行缓解；③发生过喉头水肿，或非凹陷性非瘙痒性水肿，抗过敏疗效不明显；④阳性家族史；⑤儿童、青少年起病，均应行C4检测，C4降低者需进一步检测C1-INH浓度和功能。

本病例诊疗过程充分体现了这一路径的价值。患者具有典型临床表现和家族史，通过C4筛查及C1-INH检测快速确诊为HAE-1型。这一案例提示，提高急诊科医师对HAE的认知，规范应用诊疗路径，可显著缩短诊断时间，避免不必要的有创检查，最终改善患者预后。未来需开展更多中国人群HAE流行病学研究，探索更高效的筛查诊断策略，以解决当前C1-INH检测可及性不足的问题，建立适合我国国情的HAE诊疗体系。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  郑晓芳：研究设计、数据收集及论文撰写。孙鹏：论文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