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毒毒素（botulinum toxin, BoNT）是由肉毒梭菌在严格厌氧条件下产生的一种神经毒素，根据抗原特性，BoNT可分为A、B、C、D、E、F和G七种不同类型^[1]。人类肉毒中毒则更常由A、B和E型引起，F型则较少见^[2]，其中A型肉毒毒素是世界上已知致命的毒素之一^[3]。根据毒素的接触途径，临床上可将其分为食源性、医源性、婴儿性、吸入性和创伤性肉毒中毒五种类型^[4]。随着医美行业兴起，注射用A型肉毒毒素使用增加，但因操作不规范、剂量过量或个体差异，医源性中毒病例显著上升。与此同时，食源性肉毒中毒仍然是临床上常见的中毒类型。为了明确两类中毒的临床差异，本研究通过对河北医科大学第二医院急诊科在2010至2024年收治的肉毒中毒患者进行回顾分析，探讨食源性与医源性肉毒中毒患者在中毒程度、临床表现及临床过程方面的差异，为临床诊断和治疗提供更精准的依据。

回顾性选择2010年1月至2024年7月急诊科收治的临床或实验室确诊的肉毒中毒患者。肉毒中毒通常依据临床症状、流行病学或实验室检测进行诊断。仅少部分患者进行了实验室检测。纳入标准：食源性肉毒中毒患者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行业标准《肉毒梭菌食物中毒诊断标准及处理原则》（WS/T 83-1996）^[5]；医源性肉毒中毒的诊断主要依赖于明确的A型肉毒毒素（botulinum toxin type A，BoNT/A）注射史和典型的临床表现。排除标准：存在颅内器质性病变；其他病因所致的周围神经病变；临床资料缺失；无法配合完成研究评估。

本研究经河北医科大学第二医院科研伦理委员会审查，符合伦理要求，审查决议编号：2021-R323。

采用基于镧系元素的高敏感度荧光免疫分析法（FICA，德国，Euroimmun AG公司）或酶联免疫吸附法（ELISA，美国，Thermo Fisher Scientific公司）对患者的血液、呕吐物进行检测。同时，仅少部分食源性中毒患者送检了被污染的食物。

根据《肉毒中毒诊疗方案》，所有患者入院后按中毒程度分为3个级别：(1)轻度：仅有眼肌受累症状（视力减退、闭目无力，眼睑下垂、复视、瞳孔扩大及对光反应迟钝等，可伴有头晕、乏力等一般症状，个别患者有消化道症状）；(2)中度：除了眼肌受累外，口咽部肌肉受累（出现张口、咀嚼、吞咽困难、构音障碍、言语不清、咽喉部紧缩感、流涎等）；(3)重度：在眼肌、口咽肌受累基础上，有呼吸肌受累表现（胸闷、憋气、紫绀以至周围性呼吸衰竭，危及生命）^[6]。

食源性肉毒中毒患者如在发病6 h内，急诊常规采用洗胃机反复清水洗胃，直至洗出液清亮、无色、无味，洗胃液总量一般达2 L，并进行常规导泻处理。根据中毒程度分级决定马源A型肉毒抗毒素（中国兰州生物制品研究所）应用剂量。具体方案如下：轻度给予抗毒素0.5万U或1万U肌注或静滴，每12 h一次。中度给予抗毒素1万U或2万U单位肌注或静滴，每12 h一次。重度给予抗毒素2万U肌注或静滴，每12 h一次。根据病情变化调整剂量。如病情进展，可以适当加量或延长抗毒素应用时间；如病情好转，则抗毒素逐渐减量直到停用。抗毒素的减量以临床症状的缓解为标准，抗毒素停用则以肌无力症状消失为依据^[6]。

使用SPSS 26.0软件进行统计分析。计数资料采用百分比（%）表示，组间比较采用χ²检验；当样本量较小时，则采用Fisher精确检验。计量资料先经Shapiro-Wilk检验进行正态性检验，正态分布的资料以均数±标准差（x±s）表示，组间比较应用两独立样本t检验；非正态分布的资料以中位数(四分位数间距)[M（Q₁, Q₃）]表示，组间比较采用Mann-Whitney U检验，并通过正态近似计算Z值。以P＜0.05表示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

本研究纳入220例患者，其中食源性肉毒中毒（食源组）86例，医源性肉毒中毒（医源组）134例。性别分布上，食源组男性占比43.0%，女性占比57.0%；医源组男性仅占11.9 %，女性高达88.1%。年龄方面，食源组平均年龄41.40岁，医源组平均年龄36.93岁。临床症状方面，食源组恶心/呕吐、吞咽困难、胸闷/气短、呼吸困难的发生率分别为31.4%、60.5%、30.2%、26.7%，医源组相应为14.9%、39.6%、11.2%、9.7%；食源组住院时长中位数12.00（8.00, 19.00）d、抗毒素使用时间9.00（6.00, 12.25）d、剂量11.00（8.00, 28.63）万U，医源组分别为9.50（7.00, 12.00）d、6.00（4.00, 9.00）d、6.00（3.50, 11.00）万U。见表 1。

食源组中轻度、中度和重度中毒的比例分别为29.1%、32.6%和38.4%，而医源组分别为50.0%、32.1%和17.9%。这表明食源性肉毒中毒患者更倾向于出现重度中毒，而医源性患者则以轻度中毒为主（表 2）。

轻度中毒，食源组的恶心、呕吐发生率高于医源组（44.0% vs. 16.4%，P=0.006）。中度中毒，医源组的声音嘶哑（60.5% vs. 35.7%，P = 0.041）和抬颈无力（53.5% vs. 17.9%，P=0.003）发生率高于食源组。重度中毒，食源组的发热（51.5% vs. 25.0%，P=0.044）和腹胀、便秘（69.7% vs. 41.7%，P=0.034）发生率高于医源组（表 3）。

轻度中毒，食源组的抗毒素应用时间长于医源组（6.00 d vs. 4.00 d，P=0.002），且抗毒素应用剂量更高（7.00万U vs. 3.50万U，P＜0.001）。中度中毒，食源组的就诊时间长于医源组（2.25 d vs. 1.50 d，P=0.003），而其他指标（潜伏期、住院时长、抗毒素应用时间、剂量）在两组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重度中毒，食源组的潜伏期短于医源组（1.00 d vs. 2.45 d，P＜0.001），住院时长长于医源组（22.00 d vs. 16.00 d，P=0.001），抗毒素应用时间长于医源组（14.00 d vs. 9.50 d，P＜0.001），且抗毒素应用剂量更高（31.59万U vs. 16.33万U，P＜0.001）。见表 4。

食源性肉毒中毒主要因摄入被肉毒杆菌污染的食物引起，而医源性肉毒中毒则源于A型肉毒毒素的注射。尽管既往观点认为不同途径的肉毒中毒在临床症状、病程过程和治疗上具有相似性^[7]。但临床实践观察显示，这两种中毒途径在临床症状、潜伏期、就诊时间和中毒程度等方面差异有统计学意义。为此，本研究汇总分析了河北医科大学第二医院急诊科在2010年至2024年收治的220例肉毒中毒患者资料，旨在探讨两种中毒途径中毒在中毒程度、临床症状和临床过程方面的差异，为临床诊断与治疗提供更精准的依据。

在本研究中，医源性肉毒中毒患者轻度中毒比例高于食源性患者（50.0% vs. 29.1%）。分析其原因，可能与两种中毒途径的毒素剂量及释放机制密切相关。医源性中毒的毒素剂量相对可控且有限，而食源性中毒后，肠道内毒素持续释放并被吸收，增加了病情持续时间和进展为重症的风险。此外，尽管注射的肉毒毒素也可直接进入血液或淋巴管分布全身，但其剂量有限，且患者体内可能存在潜在抗体，这使得医源性中毒程度相对较轻。

食源性肉毒中毒较其他类型的肉毒中毒更易引起早期胃肠道症状（如恶心和呕吐）^[8]。本研究发现，轻度食源性肉毒中毒的恶心、呕吐症状与医源性肉毒中毒差异有统计学意义。同时，在重度食源性肉毒中毒患者中，腹胀、便秘症状发生率较医源性重度组更高。这些结果提示，食源性肉毒中毒的消化道症状可能贯穿整个中毒过程，且具有独特性，值得临床高度重视。刘波等^[9]同样指出，部分患者在治疗后，恶心和呕吐等症状很快消失，但数日后可能再度出现腹胀和排便困难等肠梗阻样表现。本研究统计分析显示，中度医源性肉毒中毒患者出现声音嘶哑和抬颈无力的概率较高。面部和颈部是外貌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肉毒毒素注射的常见部位。当毒素过量时，可能影响注射部位肌群，如喉部肌群或颈部肌群，进而引发声音嘶哑和抬颈无力，这与注射部位有关。发热症状在肉毒中毒中较为少见，而在重度食源性肉毒中毒患者中更为常见，这一差异可能与重度患者的合并症有关，例如吸入性肺炎、呼吸机相关肺炎和泌尿系统感染等因素。

Eser等^[10]的研究强调，注射BoNT/A后，临床症状出现的时间通常长于比食源性肉毒中毒。本研究结果与之相符，医源性重度组患者的潜伏期长于食源性重度组（2.45 d vs. 1.00 d）。本研究推测，为治疗或美容目的进行的多次肉毒毒素注射，可能诱导机体产生针对毒素的抗体^[11]，这些抗体的存在可能导致医源性中毒症状出现的时间滞后。另外，医源性中毒的毒素剂量经过严格控制，且通过注射局部缓慢扩散和吸收，人体的组织屏障也会延缓其作用，从而导致潜伏期相对较长，而食源性毒素在胃肠道快速吸收，迅速作用于神经系统，导致潜伏期短。

在既往研究中，普遍认为肉毒中毒的潜伏期越短，预后越差^[12]。本研究的结果与这一观点相一致。重度食源性肉毒中毒患者的住院时间、抗毒素使用时间及抗毒素剂量均显著高于医源性肉毒中毒患者。这种差异可能与以下因素相关：①医源性中毒具有较高的可预测性，注射人员与患者对BoNT/A的潜在不良反应较为熟悉，因此较少出现漏诊、误诊和延误就诊的情况，这种对中毒风险的提前认知使得患者能够及时获得有效的医疗干预，从而改善预后。②医源性毒素主要通过注射进入组织或肌肉，扩散缓慢，直接进入血液或淋巴系统的量少，为患者提供了更长的医疗干预时间窗口，从而降低中毒严重程度。③食源性肉毒中毒后，肠道残留的BoNT持续释放入血，延长症状持续时间，增加抗毒素使用剂量与时间，进而延长住院时间。

本研究发现，中度医源性中毒患者的就诊时间更为及时，这可能与中度中毒患者的早期症状较为典型有关，从而促使他们尽快就医。相比之下，轻度中毒患者由于注射部位的异常症状先于全身性中毒症状出现，可能导致其对早期症状的重视不足，进而延误了就诊时间^[13]。

本研究对比分析了食源性和医源性肉毒中毒患者的中毒程度差异及其对临床治疗和预后的影响。结果显示，食源性肉毒中毒患者多为重度中毒，病情进展迅速，潜伏期短，住院时间长，抗毒素应用时间和剂量高，需采取早期干预、综合治疗及密切监测等积极措施；而医源性肉毒中毒患者多为轻度和中度中毒，症状较轻，潜伏期长，预后相对较好，治疗重点在于局部症状的处理和个体化抗毒素应用。临床医生应根据中毒途径和中毒程度制定个体化治疗方案，以提高治疗效果和改善预后。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  安亚青，宫玉：研究设计、论文撰写；安亚青、田英平，高恒波：论文修改；郑拓康、吕宝谱：数据收集及整理；安亚青、董艳玲、侯建行：数据统计学分析；宫玉、姚冬奇：工作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