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稀褶红菇(russula subnigricans hongo)，又称作亚稀褶黑菇，亚黑红菇等，在我国西南部分省区将此蘑菇及外形相近种统称为 “火炭菌”，是一种大型真菌，隶属于真菌界(fungi)，担子菌门(basidiomycota)，伞菌纲(agaricomycetes)，红菇目(russulales)，红菇科(russulaceae)，红菇属(russula)。该菌分布于北美的美国和亚洲的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和日本，每年7～8月份生于阔叶林地上或混交林地上^[1]。

亚稀褶红菇是红菇属中的剧毒种，已在中国、日本等地造成多起中毒事件并造成数十人死亡^{[2, 3, 4, 5]}。还有更多由该菌造成的中毒事件并没有被报道，如笔者参与处理的两起事件，2012年8月底在安徽黄山地区发生一起误食亚稀褶红菇中毒事件，共造成10人中毒，5人死亡；和2013年7月底，云南玉溪地区连续发生数起该菌引起的中毒事件，造成十几人中毒，多人死亡；2015年8月中旬湖南长沙发生1起因误食该菌中毒事件，6人中毒，1人死亡（湖南师范大学陈作红教授参与蘑菇鉴定）。由此可见该物种在我国造成的危害十分严重。Matsuura等^[3]以小鼠毒性为筛选模型，开展了亚稀褶红菇的毒素分离，认为其致死毒素为环丙-2-烯羧酸(cycloprop-2-ene carboxylic acid)，该毒素能引起横纹肌溶解，对小鼠的致死剂量为2.5 mg/kg体质量。

2015年7月28日晚，楚雄州人民医院接收到两名因食用俗称“火炭菌”的野生菌中毒患者，患者家属同时带来了在同一采集地采集的“火炭菌”。通过对标本进行鉴定，为亚稀褶红菇。鉴于亚稀褶红菇毒性强，蘑菇鉴定及临床数据零散，给此蘑菇中毒诊断治疗带来了困惑，本研究以2015年7月云南楚雄地区，资料完整的事件为例，从该菌的形态特点、地理分布、中毒特征及其救治等方面进行介绍。

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禄丰县中毒患者，2人，全部为男性，年龄分别为36岁和48岁，职业为农民。2015年7月29日，患者家属到患者采集 “火炭菌”的地点进行采集，将采集到的疑似毒蘑菇转送至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现场调查人员处。经过拍照，记录，并编号为150730-06。将标本在45 ℃条件用便携式鼓风干燥机彻底干燥，由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职业卫生与中毒控制所对进行标本鉴定。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职业卫生与中毒控制所对事件开展现场调查，楚雄州人民医院提供中毒患者及家属饮食接触资料，包括可疑餐次、食品及发病情况；同时医院提供了中毒患者的主要临床表现、症状体征、化验检查结果及病程、诊断和治疗情况，并摘录和复印相关病例资料供分析。

主要包含宏观形态和显微结构。宏观形态主要观察子实体颜色、大小、形状、质地、菌盖表面特征、菌褶特征(颜色、生长状态)、菌柄特征(颜色、长短、粗细、是否被绒毛等)、是否有特殊气味和味道。显微结构主要观察各部位菌丝的主要特征（是否有锁状联合、菌丝直径、排列等），担子的特征（形状、大小、担子梗的数目及长短）、囊状体的特征（有无、形状、大小）以及担孢子的主要特征（形状、大小、颜色、疣刺特征等）。

提取蘑菇样品基因组DNA，对ITS片断进行扩增并测序，进行系统发育学分析。分子生物学鉴定使用The Phire Plant Direct PCR 试剂盒(Finnzymes Oy,Finland)进行DNA提取及PCR产物扩增。具体操作：干燥的蘑菇用切成碎沫，然后用50 μL的稀释缓冲液裂解，室温孵育5 min，在30 μL的PCR反应体系中加入1 μL的上清液作为模板。扩增引物选取ITS5 (GGA AGT AAA AGT CGT AAC AAG G)和ITS4 (TCC TCC GCT TAT TGA TAT GC)^[6]。扩增反应程序：98 ℃预变性5 min；98 ℃变性5 s，58 °C复性5 s，72 ℃延伸5 s，40个循环后72 ℃延伸10 min，4 ℃保温。取3 μL PCR产物点样并进行电泳，结束后在凝胶成像仪下拍照并记录结果。将电泳条带单一明亮、片段大小约650 bp的样品送生工生物工程（上海）股份有限公司进行测序。

将DNA序列（表 1）用Clustalx1.83进行比对，然后使用BioEdit 7.0.5.3软件对比对后的序列进行手工校对^{[7, 8]}。系统发育树构建采用最大简约法，使用PAUP* 4.0b10软件^[9]。最大简约性分析法中，所有参与分析序列上的位点均作为等权处理，位点上的空格视为缺失。Max-trees设为5 000，其他参数采用默认值，采用启发式搜索进行1 000次自举分析。

通过对相关权威文献的查阅、总结，并结合野外调查结果，对亚稀褶红菇在中国的分布特征进行汇总，绘制该物种在国内的地理分布图。

2015年7月26日18:00-19:00，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禄丰县某村村民A、B，均为男性，分别为48岁和36岁，共同进食了自采的野生蘑菇。约21:00左右，2人先后出现消化道及全身症状。A患者发病后立即当地卫生院就医，后症状加重，于7月28日17:20转入楚雄彝族自治州人民医院就诊；B患者26日晚到禄丰县人民医院就诊，症状缓解后回家休息。27日中午11时再次到禄丰县人民医院就诊，后因症状重，于7月28日15:00转入楚雄彝族自治州人民医院就诊。

A患者以进食后上腹部间断性胀痛发病，无恶心、呕吐、腹泻；27日10时许出现头昏、头痛，为全头部间歇性闷痛，伴继发性心悸、胸部持续胀痛及全身乏力、纳差、嗜睡；28日08:00出现全身肌肉阵发性胀痛，以颈部及双侧要不为甚，伴吸气性呼吸困难、大汗淋漓、口干、口苦、畏寒、黑蒙，尿呈酱油色。B患者最初表现为恶心、呕吐，伴头昏、乏力，呕吐胃内容物2次，每次呕吐量约150 mL，稀便1次，有粘液便及少量血丝，量约200 mL；27日中午11时左右，患者出现头晕、全身乏力、恶心，呕吐，下午16时心慌、黑蒙、发热、畏寒，并伴有少量酱油色尿。血常规检查中，两位患者的白细胞计数(WBC)、中性粒细胞计数(NEUT)和中性粒细胞比例(NEUT%)均有上升；血生化检查显示两位患者肌酸激酶(CK)、肌酸激酶同工酶(CK-MB)、丙氨酸氨基转移酶(ALT)、天门冬氨酸氨基转移酶(AST)、乳酸脱氢酶(LDH)、心肌肌钙蛋白I (cTnI)和血肌酐(sCr)等指标持续上升（表 2）,并伴有钙离子(Ca²⁺)浓度降低。血气分析发现两位患者PH均有不同程度下降，其中患者B在的10H在入院第4～5天还出现了PH略高的现象，随后又偏低。7月28日入院进行的心脏彩超检查显示两位患者均有主动脉窦性增宽和室间隔运动异常现象，A患者还显示二尖瓣少量反流和左室主动松弛功能减低，B患者还表现出心电过速。A患者在8月1日08:25呈现昏迷状，呼吸费力、浅慢，约10次/min，舌后坠明显，咳嗽无力，SPO₂波动于80%～85%之间；给予加压给氧，紧急气管插管。机械通气20余天后，患者肺部感染严重，呼吸肌无力，无法脱离呼吸机，于9月9日死于消化道出血。B患者8月4日乳酸脱氢酶仍高达到14 122 U/L，至8月10日仍高达4 548 U/L，诊断为严重的肺部感染和肾功能衰竭，无尿，不能脱机，后经患者家属申请，转入昆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至2016年2月底仍在治疗，无法脱离呼吸机，预后不佳。

诊断为亚稀褶红菇造成的食物中毒，给予血液灌流、连续性静脉-静脉血液滤过（CVVH）、保肝、保肾、抗氧化、维持酸碱平衡及插管通气等对症支持治疗。 2.2 毒蘑菇标本鉴定 2.2.1 形态学鉴定

通过对标本的宏观和微观结构的观察，鉴定为亚稀褶红菇(russula subnigricans)，如图 1A。形态学主要特征描述如下。

图 1 亚稀褶红菇及其近似种子实体照片（A: 亚稀褶红菇; B: 稀褶红菇; C-D: 密褶红菇） Fig. 1 Basidioma of russula subnigricans and is related species（A: russula subnigricans; B: R. nigricans ;C-D: R. densifolia）

图选项

宏观结构：子实体中型至大。菌盖初半球形，后平展中部下凹呈漏斗状，灰白色、浅灰色至煤灰黑色，边缘色浅而内卷，无沟纹；菌肉白色，较厚，近柄处有分叉现象，受伤处变红而不变黑，无气味。菌褶直生至近延生，稍稀疏，不等长，厚而脆，不分叉，褶间具横脉，褶缘每厘米5～7片，浅黄白色至浅奶油色，受伤后变红而不变黑，小菌褶多；菌柄偏生，圆柱形，污白色、浅灰白色至灰黑色，较盖色浅。

显微结构：担子棒状，多具4个小梗，偶有2个小梗，基部无锁状联合；担孢子球形、近球形至宽椭圆形，部分椭圆形，无色，表面疣刺圆柱形，高0.7～1.5 μm，疣刺间分散且无联线；脐上区淀粉质点不显著，（6.5～8.5） μm×（6～8） μm。

应用ITS片段构建亚稀褶红菇(russula subnigricans)的系统发育树：构建发育树所用序列共19个单元，所有689个特征位点包括491个恒定特征，104个无简约信息可变特征，以及94个简约信息特征。简约法共得到4个MP树，系统发育树的TL为303，CI为0.776，RI为0.798，RC为0.619，HI为0.224。具体系统发育树拓扑结构图见图 2。

图 2 基于ITS序列构建的亚稀褶红菇的系统发育树,仅有支持率高于50%才被标注于分枝上（黑体突出显示的为事件标本序列） Fig. 2 Phylogenetic tree inferred from maximum parsimony (MP) analysis based on ITS dataset. Only maximum parsimony bootstraps (PB) over 50% are reported on the branches. (Sequence from poisoning case specimen was in bold)

图选项

系统发育结果表明检测样本150730-06与亚稀褶红菇聚类到同一分枝，获得极高支持率（图 2,MP=100%）。因此鉴定该标本为亚稀褶红菇。

通过文献报道^[1]及现场调查采集，目前，亚稀褶红菇在国内主要分布于甘肃、广东、贵州、湖南、安徽、江西、云南、海南和台湾地区等省份（图 3）。

图 3 亚稀褶红菇在国内的分布图 Fig. 3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of russula subnigricans in China

图选项

红菇属(Russula Pers.)真菌很多种类可食用，是可食用野生菌的重要类别，仅我国已报道可食用种类就有82种之多。如称为“青头菌”的铜绿红菇(russula aeruginea)和变绿红菇(russula virescens)，还有菌盖以红色调为主的各种红菇种类，如菱红菇(russula vesca)，大红菇(russula rubra)，蓝黄红菇(russula cynaoxantha)，淡紫红菇(russula lilacea)等^[10]。然而，红菇属并非所有种类都可食用，目前我国共记载此属有十几个有毒种，如毒红菇(russula emitica)，点柄黄红菇(russula senecis)和臭红菇(russula foetens)等，多仅引起胃肠炎性改变，一般不会危及生命，此属现仅发现亚稀褶红菇为剧毒种类，可导致严重后果甚至引起死亡^{[11, 12]}。

亚稀褶红菇能够造成患者横纹肌溶解症(rhabdomyolysis)。该类型主要表现为广泛性骨骼肌剧烈疼痛，伴有呼吸急促困难、不发热而出汗，生化指标表现为肌酸激酶急剧上升^{[4, 5, 13, 14]}。亚稀褶红菇造成的中毒表现根据食用量，可以仅表现为胃肠炎型症状至横纹肌溶解症状^{[4, 5]}。一些食用量小的患者仅表现为恶心、呕吐、腹泻等胃肠道症状^{[4, 5]}。有些患者仅表现出横纹肌溶解而不伴随出现肾功能衰竭和其他严重症状^[4]。有些患者表现为横纹肌溶解、严重的电解质紊乱（高钾，低钙）、呼吸衰竭、急性肾功能衰竭、肺水肿、心室性心搏过速和循环休克^[4]。能够引起横纹肌溶解的另外一种毒蘑菇是口蘑属的油黄口蘑(tricholoma equestre)，在法国1992～2000年造成12人中毒3人死亡^{[13, 15]}。虽然我国有油黄口蘑分布，但均被作为可食种，还没有因误食该种而引起中毒的报道。

在我国，被广泛采集的可食用“火炭菌”主要为稀褶红菇（图 1B）和密褶红菇（图 1C-D），形态上与致命的亚稀褶红菇极为形似，菌盖颜色也呈灰白色、浅灰色至煤灰黑色，但是密褶红菇菌褶极为致密（图 1D），稀褶红菇菌褶厚而稀（图 1B），两者的菌褶受伤后均先变红，最终变黑色，而亚稀褶红菇的菌褶受伤后先变红，但最终不变为黑色^[1]。在野外，这三种蘑菇可以生长在同一环境内，而采集者由于这三种蘑菇形态上的相似性，很容易将剧毒的亚稀褶红菇混杂在采集的“火炭菌”中，因此，强烈建议群众仔细辨别，最好不食用该类群野生菌。

本研究同时验证了形态学和分子生物学的鉴定方法可用于毒蘑菇中毒事件的处置，其鉴定结果能够为中毒患者临床救治和事件处置提供科学依据和技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