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胃作为一种经典的清除消化道毒物的操作，在我国广泛的应用于中毒救治^[1-2]。2016年《急性中毒诊断与治疗中国专家共识》对中毒洗胃提出以下建议：洗胃的原则为愈早愈好，一般建议在服毒后1h内洗胃，但对某些毒物或有胃排空障碍的中毒患者也可延长至4~6 h；对无特效解毒治疗的急性重度中毒，如患者就诊时即已超过6 h，酌情仍可考虑洗胃；对于农药中毒，例如有机磷、百草枯等要积极；而对于药物过量，洗胃则要趋向于保守^[3]。由于洗胃还存在上消化道出血、吸入性肺炎、窒息和急性水中毒等并发症，因此本中心近年依照这一共识，严格规范洗胃操作。本研究希望通过分析近三年（2019—2021年）就诊的中毒洗胃患者的毒物种类、洗胃时间、洗胃液量和并发症发生情况，描述近年中毒洗胃操作的现状，并提出改进措施。

回顾性分析2019年1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就诊于本院急诊科的急性中毒患者临床资料。纳入标准为：①经口中毒并洗胃的患者；②年龄≥14周岁。排除标准为：①急性酒精中毒患者；②临床资料严重缺失的患者（见图 1）。本研究符合医学伦理学标准，并经本院伦理委员会审批（审批号：2016-SR-237）。所有资料的获得均经患者及其家属知情同意，自愿参加本研究项目。

图 1 临床入组流程图 Fig 1 Flow chart of clinical enrollment

图选项

记录患者性别、年龄、入院时一般生命体征、Glasgow评分、既往史、洗胃前后实验室检查指标、中毒及洗胃相关数据（毒物种类、洗胃量、中毒至洗胃时间）。

消化道出血诊断依据包括：①呕血、便血、黑便等典型消化道出血表现；②洗胃回抽液或洗胃后胃肠减压液呈血性；③大便隐血试验阳性。吸入性肺炎诊断依据包括：①入院后48 h内胸部CT提示重力依赖区域有新发炎症改变；②外周血白细胞 > 10×10⁹/L或 < 4×10⁹/L；③洗胃之后出现的呼吸系统症状，如发热、咳嗽、咳痰等；④除外百草枯中毒以及近两周内肺部急性病史。电解质紊乱的诊断依据包括：①低钾：血清钾浓度＜3.5 mmol/L；②低钙：血清钙浓度＜2.2 mmol/L；③低钠：血清钠浓度＜135 mmol/L；④低氯：血清氯浓度＜96 mmol/L。

采用SPSS 25.0软件进行数据分析，计量资料进行正态性检验及方差齐性检验，正态分布及方差齐的计量资料以均数±标准差（x±s）表示，组间比较采用LSD-t检验，非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以中位数（四分位数）[M(Q₁, Q₃)]表示，组间比较采用Wilcoxon秩和检验；计数资料以频数（率）表示，组间比较采用χ²检验。以P < 0.05为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

2019年1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就诊于江苏省人民医院的急性中毒患者共653例，符合纳入标准294例。年龄（44.2±20.1）岁，男性134（45.6%）人。既往史中，精神系统疾病（24.1%）居于首位，其次为心血管系统疾病（22.8%）、消化系统疾病（7.5%）、糖尿病（7.1%）、脑卒中（6.8%）、呼吸系统疾病（3.7%）。住院率34.0%，在院病死率17.7%。见表 1。

2019年至2021年洗胃人数逐年下降，分别为123/209（58.85%）、89/191（46.60%）、82/253（32.41%）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1）。3年间，院内洗胃数量呈下降趋势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3），二次洗胃（当地已洗胃，转院后重复洗胃）数量明显下降，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3）。43.8%患者的洗胃液量 < 10 L，10~20 L占32.7%，> 20 L占23.5%。摄入毒物后60 min内洗胃患者占45.3%，其次为61~120 min（25.8%）（见图 2），有16.3%的患者在摄入毒物后180 min后进行洗胃，有8例患者在摄入毒物360 min后洗胃（2019年3例中枢神经系统药物中毒，2例联吡啶类除草剂和1例有机磷杀虫剂中毒，2020年2例联吡啶类除草剂）。3年间洗胃量及中毒至洗胃间隔时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

图 2 2019至2021年洗胃患者中毒至洗胃间隔时间（A）及洗胃量（B）比较 Fig 2 Comparison of interval between poisoning and gastric lavage (A) and liquid quantity (B) in patients with gastric lavage from 2019 to 2021

图选项

毒物分类上，农药中毒（52.72%）和药物中毒（42.86%）占前两位。农药中毒中联吡啶类除草剂（敌草快和百草枯）占24.48%、有机磷类杀虫剂占8.16%，药物中毒以中枢神经系统药物最为多见，占29.93%（见图 3）。有机磷杀虫剂中毒占比总体呈下降趋势，敌草快、其他杀虫剂（虫螨腈、哒螨灵、啶虫脒等）占比总体呈上升趋势，3类毒物3年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见表 2。

图 3 2019至2021年洗胃患者毒物构成 Fig 3 Toxicant composition in patients with gastric lavage from 2019 to 2021

图选项

洗胃并发症中电解质紊乱总发生率最高，为46.3%，其中低钾20.1%、低钙28.2%、低钠9.2%。组间比较：低钾、低钠和低氯血症的发生率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低钙血症发生率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4）。消化道出血（55/121）发生率45.5%，吸入性肺炎（54/140）发生率38.6%。由于资料有缺失，消化道出血和吸入性肺炎未进行组间比较。

美国临床中毒学科学院和欧洲中毒中心和临床中毒医师学会在1997年联合发表了“洗胃在清除胃肠毒物时应用价值声明”，其后2004年和2013年进行两次更新^[4]。美国中毒洗胃的人数快速下降，据2020年美国中毒控制中心年报，中毒洗胃人数仅占0.02%，约455人^[5-6]。这与美国以药物中毒为主，每年因中毒死亡为3 867人有关^[7-8]。欧洲仍有超过半数毒物中心对急性药物中毒患者常规采用洗胃治疗，其中仅有50%将中毒至洗胃间隔时间严格限制在60 min内^[9]。一项多中心研究表明，恰当洗胃的洗胃患者仅占45.8%，且不同地区之间差距较大，南美洲、东欧、南欧和东地中海地区恰当洗胃的比率低于北美、西欧、北欧和西太平洋地区^[10]。

本中毒救治中心2019—2021年每年就诊的中毒患者人数逐步增加，洗胃占比却呈下降趋势。院内洗胃的比例也从2019年的49.97%降至2021年的24.39%，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 < 0.01）；二次洗胃的比例也明显下降，2020和2021年均仅有2例。总洗胃人数的下降，与药物中毒洗胃实际数量下降有关。作为区域性国家级中毒救治中心，收治的患者来源于周边省和城市，这些患者在当地给予基本处置后迅速转院，本研究数据能部分反映周边省市洗胃操作的现状。本中心近五年在中毒临床诊疗中：送检血液、尿液和洗胃液进行毒物鉴定^[11]，完善中毒诊断；规范中毒救治操作，严格选择洗胃适应证，避免过度治疗。

关于洗胃的时间，45.3 %的患者在60 min内洗胃，6 h后洗胃的仅有8例，均为大剂量的神经系统药物、联吡啶类除草剂中毒。这也提示目前洗胃操作遵循“越早越好，对于无特效解毒剂的农药要积极处理”的理念。

关于洗胃液的量，43.8%患者的洗胃液量在10 L以内，但仍有23.5%的患者洗胃液量超过20 L。既往我们通过动物实验和观察性研究均发现，洗胃液量超过10 L后，并不能增加毒物的清除量，反而导致后续救治措施延迟，并发症增加^[12]。本中心要求临床处理患者时，非特殊情况，洗胃液量不超过10L。组间比较发现2019至2021年洗胃液量虽然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但较2019年的15(10, 21)L，2020和2021年下降为12(8, 20)L和12(8.5, 20)L。进一步分层分析，2021年洗胃液量院内与院外比较[9(5, 10) L vs. 20(10.5, 25) L]，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 < 0.05）。

本研究发现：农药中毒仍是洗胃主要的病因，占52.72%。致死性高的联吡啶类除草剂（百草枯和敌草快）占24.48%，敌草快中毒近三年均是农药洗胃的首位。其他杀虫剂（主要是新型杀虫剂）中毒洗胃的数量逐渐增加。新型杀虫剂中毒缺乏哺乳动物中毒的相关资料，临床医生不能迅速获得相关理化特性、半数致死量和中毒机制，对大剂量中毒患者应积极洗胃。药物中毒的特点是混合性药物中毒、缓释和控释剂型药物中毒逐渐增加。在中毒治疗中应建议临床药师参与，提供药代动力学资料和救治建议^[13]。

本研究发现洗胃并发症的发生率较高，值得我们关注的吸入性肺炎、电解质紊乱中低钾和低钠、消化道出血发病率较高，提示在严格洗胃适应证的前提下，洗胃前应仔细评估患者的意识状态、气道廓清能力，必要时给予气道保护后再洗胃^[14]，同时严格限制洗胃液的量，以减少并发症的发生。

本研究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首先为单中心回顾性研究，不能完全反映本地区洗胃操作的全貌，也存在着病历资料的缺失等偏倚；其次，观察的年限较短，不能纵览长期的中毒洗胃观念的变化。未来应设计多中心前瞻性研究，重点关注合理限制洗胃液量对于洗胃效果、洗胃并发症发生有无影响，以更加规范洗胃操作。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  时育彤：资料收集整理、论文撰写；张劲松、孙昊：论文修改；夏雨、李天时、姜丽丽：资料收集；黄培培：研究设计、论文修改